邊城Essay

Submitted By shidunswd
Words: 2301
Pages: 10

Incidentally the Certainty-Study of Shen Congwen “Border Town”-the Tragedy Consciousness

Ming-Hann Chiang*

Abstract

"Border town" is the best work of Shen Congwen’s novels, it is broadly beloved and esteemed in the modern century; there is no doubt it gets the extremely high appraisal in the academic world. Commentaries generally focus on the western Hunan’s local conditions, the customs, the language, the madrigal tone, and the village’s characters and images, but few commentators like Liu Xiwei and Wang Dewei dissect that “the tragedy” should be the essence of this work, there is no further analysis though. “The tragedy” is now selected to be analyzed as the main theme of this paper. With the aid of the Western tragedy theory, this paper separately explores the characters, fate, etc. of the several important roles in this book in order to interpret the reasons of those unavoidable tragedies. The author’s special life experience and his feeling sentiment of the sorrow world are recombined as well to extract the lofty significance from this book by changing the ego of little sadness himself to the great love of the world.

Keywords: Shen Congwen, the border town, the western Hunan, the tragedy, seek for the reason to the song, walk the vehicle route, walk the street
偶然中的必然-論沈從文《邊城》的悲劇意識

姜 明 翰*

摘 要

《邊城》是沈從文小說中的壓卷之作,大半個世紀以來,這部作品廣受世人喜愛和推崇,學界早有高評,無庸置疑。揆諸眾家評論,多將焦點集中於湘西風土語言、牧歌式情調、俚村人物形象之研究,僅少數如劉西渭、王德威等點出「悲劇」乃該作最重要之關目,卻未進一步闡析。本論文以此為研究主體,藉助西方悲劇理論,分由書中幾位重要人物本身之性格、造化宿命等方面進行探索,解讀種種不可逆悲劇產生的原因。再結合作者早年特殊的生活經歷及其感時憂世之情,提煉出該作由小我之悲化為大我之愛的崇高意義。

關鍵字:沈從文、邊城、湘西、悲劇、對歌尋緣、走車路、走馬路

一、前言

在沈從文中長篇小說作品中,最能代表他獨特的人生觀和藝術風格者,當屬《邊城》。其清麗雋永的文字、蘊藉內斂的情感、湘西風土的白描及俚村人物的形象,深植人心。歷經大半個世紀,這部作品躍登華人現代小說的頂峰[1],掀起海內外的研究熱潮。然而在眾多評論當中,沈從文生前似乎只首肯過劉西渭的看法[2],劉西渭〈《邊城》與《八駿圖》〉評云:

作者的人物雖說全部善良,本身卻含有悲劇的成分。惟其善良,我們才更易於感到悲哀的分量。這種悲哀,不僅僅由於情節的演進,而是在於帶在人物的氣質裡的。自然越是平靜,「自然人」越顯得悲哀:一個更大的命運影罩住他們的生存。這幾乎是自然一個永久的原則:悲哀。[3]

當世人徜徉在沈從文筆下奇幻的邊域風光,品嚼書中人物的純樸善良,彷彿回歸原始生命真善美的極致境界。悠然神往之際,心頭不免沁入一股淡淡的哀傷,難以言宣又揮之不去。這一股哀傷,在作者渾然天成、不落斧鑿的運行下,不易覺察,卻為劉西渭慧眼點出了其中關鍵。此一潛藏於沈從文筆底的生命悲感到底為何?它又給予世人什麼啟示? 有關悲劇的意義,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Aristotle,384-322B.C.)《詩學.第六章》說:「藉引起哀憐和恐怖的情節,完成這些情緒的淨化(Catharsis)。」[4]以為悲劇可以淨化哀憐和恐怖兩種情緒中不潔的成分,所以有道德上的作用。悲劇的道德淨化作用,體現了人性的崇高和壯美,遂成為西方文學的優良傳統,自亞氏以降,西方學者論之甚夥,此不贅及。[5]本論文試圖追循劉氏提供的線索走進《邊城》,一探其含藏的悲劇意識及沈從文創作的心靈世界。

二、《邊城》故事述要

《邊城》全文約七萬字,故事情節十分簡單:湘西邊境小城茶峒一里外溪邊住著一戶人家,家中只有整日擺渡的老船夫和他十五歲的外孫女翠翠相依為命。茶峒城裡有一個掌水碼頭的船總順順,生有兩個好兒子,大老天保和二老儺送。兄弟倆同時愛上了翠翠,翠翠卻傾心於二老,大老失望之餘駕船離家,不幸失事淹死。順順和二老因此事跟老船夫有了誤會,順順決定為二老娶一戶有錢人家的女兒,二老雖仍愛著翠翠,卻因哥哥的死心裡蒙上陰影,於是負氣出走。老船夫發覺此事弄巧成拙,心中煩悶,一個雷雨的夜晚,猝然而死,留下翠翠孤伶伶一個人。翠翠心裡想的那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沈從文把這個故事寫得極美,山水美,人情美,文字美,靜謐溫婉,玲瓏剔透。開頭一段寫道:

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6]

宛如一幅淡墨的中國文人畫,疏淡簡約中透露出寧靜悠遠、天長地久的風韻。人物和故事就在這樣的基調下展開,帶著童話般的色彩,事是萬古如斯,人則天真未鑿。作者接著寫出小城人物生活的純樸與安靜:

冬天的白日裡,到城裡去,便只見各處人家門前皆晾曬有衣服同青菜。紅薯多帶藤懸掛在屋簷下。用棕衣作成的口袋,裝滿了栗子、榛子,和其他硬殼果,也多懸挂在簷口下。屋角隅各處有大小雞叫著玩著。間或有什麼男子,佔據在自己屋前門限上鋁木,或用斧頭劈樹,惟劈好的柴堆到敞坪裡去如一座一座寶塔。又或可以見到幾個中年婦人,穿了漿洗得極硬的藍布裳,胸前挂有白布扣花圍裙,躬著腰在日光下一面說話一面作事。一切永遠那麼靜寂,所有人民每個日子皆在這種不可形容的單純寂寞裡過去。一分安靜增加了人對於「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夢,在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自然也一定皆各在分定一份日子裡,懷了對於人事愛憎必然的期待。[7]

故事的每個角色,包括那隻黃狗,無一不是心地善良、純潔,溫柔而體貼,呈現出健康自然的人性。老船夫和翠翠固不必說,就是船總順順、大老、二老、楊馬兵,乃至過往的旅客、市集的生意人、以皮肉為生的妓女,都顯得淳厚可愛:

由於邊地的風俗淳樸,便是作妓女,也永遠那麼渾厚,遇不相熟的主顧,做生意時得先交錢,數目弄清楚後,再關門撒野,人既相熟後,錢便在可有可無之間了。妓女多靠四川商人維持生活,但恩情所結,卻多在水手方面。感情好的,別離時互相咬著頸脖發了誓,約好了「分手後各人皆不許胡鬧」,四十天或五十天,在船上浮著的那一個,同在岸上蹲著的這一個,便皆呆著打發這一堆日子,儘把自己的心緊緊縛定遠遠的一個人。尤其是婦人,情感真摯癡到無可形容,男子過了約定時間不回來,做夢時,就總常常夢船攏了岸,那一個人搖搖蕩蕩的從船跳板到了岸上,直向身邊跑來,或日中有了疑心,則夢裡必見那個男子在桅子上向另一方面唱歌,卻不理會自己。性格弱一點兒的,接著就在夢裡投河吞鴉片煙,性格強一點兒的,便手執菜刀,直向那水手奔去。他們生活雖那麼同一般社會疏遠,但眼淚與歡樂,在一種愛憎得失間,揉進了這些人生活裡時,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人相似,一個身心為那點愛憎所浸透,見寒作熱,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處,不過是這些人更真切一點,也更於胡塗一點罷了。短期的包定,長期的嫁娶,一時間的關門,這些關於一個女人身體上的交易,由於民情的淳樸,身當其事的不覺得如何下流可恥,旁觀者也就從不用讀書人的觀念,加以指摘與輕視。這些人既重義輕利,又能守信自約,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較之知羞恥的城市中人還更可信任。[8]